【水星森林 Mercury Forest】鼻毛女的世界

﹝這是一篇充滿17年前的回憶的回憶文，文章真的很長、非常長，請慎入﹞

我一直想做一件事，可是一直都沒做，
可能是年紀大了，這幾年每年都會想到這件事，
說來也不是什麼難事，但就一直很懶散，始終停留在想的階段，
最近把水星店結束了之後，整個大放鬆，整理著很多思緒與情緒，
就在某天晚上，我真的真的下定決心要做這件事了。

我要去拜訪我18歲時人生中第一個正職工作的老闆！

好，先來說一下我18歲那年發生啥事
(其實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真的)
(接下來是一個很長的故事，真的)

18歲那年啊，我從復興商工畢業，不想立刻升學，每天在家放懶
在那個年代沒有立刻升學是一件很丟臉至極的事
於是我每天假裝看書，看兩頁就去睡午覺
我嘗試著去打工，體驗出社會的生活，雖然時間都不長久，但都是經驗
無奈家人無法理解我的想法，所以我就一直過著苦澀的生活

就在有一天中午，阿母買菜回來
說我們家附近有麵包店在徵工讀生，叫我去應徵
而且阿母說：[我已經跟那個老闆講過了]
天啊她是想把我賣掉嗎？廖女妳好恐怖喔...
她這樣一講我反而有壓力，根本不想去
可是接著她補一句：[反正妳喜歡吃麵包蛋糕啊]
這句話讓我從屎臉變成天使臉！
這句話讓我對人生燃起希望！
以現在的說法，這句話根本神回覆！
阿母廖女妳一開始講這句就好了嘛~
這句才是我人生的重點啊！！！

於是就在某天下午，我抱著好奇又緊張的心情去面試了
面試我的就是老闆本人，當年是個歐里桑
他大概敘述了這邊的客群跟門市人員的工作內容
我只是一直嗯，喔，好，對，我知道
老闆講完了，問我有沒有其它問題？
我說沒有，他說[妳怎麼都沒有問題？]
我在心裡OS：[...啊你都講完了啊...我當然沒有問題啊...]
印象中老闆當下就叫我隔天(還是隔幾天？)就去上班
因為早班太忙沒時間教我，所以要我上中班(下午兩三點的班)
我也就真的去上班了

帶我的是一位名叫美玲的女生，印象中年紀大我幾歲而已
她從南部來台北工作，為人非常親切樸實
我是要頂她的缺，老闆為了讓我能快速上手
接下來就把我跟美玲排了一整個月(還是半個月？)的早班，
於是我過了整整一個月的魔鬼生活(我忘記美玲啥時離職的)
我常常被人潮嚇的面無表情、忙到無法抬頭看人、忙到快要發脾氣
幸虧美玲非常慈祥和藹，有她在我根本不用怕！
美玲把我帶的很好，我好喜歡好喜歡她

時間過得很快，到了美玲要離職的那天
我跟她一起下班，走了一小段路，然後她騎腳踏車離開
我站在路口，微笑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我心裡想著，謝謝妳，祝妳未來一切順利，(麵包店)接下來都看我的了！

後來有聽同事說她回南部了，但詳情同事也不清楚
我們就這樣失去聯繫
麵包店幾乎每天都很忙，漸漸的我越來越上手
後來我變成正職工讀生，我也越來越有成就感，覺得有能力養活自己了
老闆常常稱讚我鼓勵我，我也就越來越驕傲...

服務業的流動率一直都很大，麵包店很難請到做得久的門市人員
我當時年紀小不懂事，一方面也是不想被逼著去補習班(升學)
加上我是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
所以心理偏差，竟然學會拿翹，對一些人說話不禮貌、擺臉色
動不動就自以為了不起，因為我知道老闆拿我沒辦法
啊他就請不到人啊，他哪敢開除我啊~
我做了很多很匪類的事，在此就不便贅述了.....
(因為打完字我手會很痠)

老闆婉轉的暗示明示，甚至約談我去隔壁喝咖啡，
最誇張的是我曾經趁中午人潮多到滿出來的時候跑走
老闆之後也只是好言好氣的問我怎麼了
這些所有一切的一切，我都不當一回事
心想放眼望去，所有門市人員，
只有我做的最多、最完善、最有能力！
只有我什麼時段的班都能上，
甚至我一個人當班都沒問題，你能奈我何！
所以我真的幹盡一切的壞事.....

一年多之後，我被阿母逼著去蹲南陽街(補習班)
所以不得不離職
但我真的很壞，雖然離職了，
我還是常常藉機回去拿免費的東西吃
直到當時的員工跟老闆講，我才悻悻然的作罷

我當年考的不好，所以再隔一年才考上景文科大夜間部
從此就過著白天上班晚上上學的生活
雖然當時已經有手機，但時間久了
麵包店的同事也就漸漸的沒連絡了

麵包店離我家真的超近，但我幾乎再也沒去過
因為我始終非常介意一點，就是我離職那年有關報稅的事情
老闆偷偷摸摸的做了數字遊戲
雖然後來只花了10分鐘就順利解決，但我始終無法釋懷
就這樣一年年過去，偶爾經過麵包店門口，我連頭都不願轉過去看一眼
不知過了多久，麵包店的扛棒啊包裝啊都換了
雖然名字沒換，但隱約覺得可能他們內部有異動
後來我知道他們在捷運忠孝新生站附近開了分店
也知道他們這些年來有參加一些比賽
常常得到很棒的成績
但我就是沒想要回去找老闆當面恭喜大家

然後時間又一年年過去了，應該是今年吧
我發現麵包店竟然連名字都換了！
所以...應該只有忠孝新生站那家店了
即便如此，我依然沒有想要回去看看老闆

直到最近，我又想起了那位老闆
暮然回首，已經過了17年.....

我抱著一絲期望，用麵包店的名字搜尋
好加在，有官網跟FB，還有一些部落客的文章
讓我非常確定麵包店還好好的存在著
官網裡有師傅們的簡介，我有看到一位西點師傅(他原本就是股東)
讓我信心大增！
但是都沒看到老闆的相關介紹，我只好硬著頭皮
打電話去問問！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我心跳得好快
但...門市小姐說，那位老闆已經沒做了(拆夥之意)
我有點失望，但接著確定那位西點師傅還在
我就比較放心了，畢竟沒有完全失聯
那位西點師傅當天沒上班，於是我決定改天再打

掛上電話，我繼續陷入深深的回憶裡
看著官網上的商品介紹跟價錢
有些商品竟然還持續熱銷耶，也有我當時很喜歡的幾種商品
我好高興喔！表示我的眼光很棒！(自以為...)
對數字超級超級沒概念的我，
竟然都還說的出17年前的售價與調漲過後的價格
可見我有多愛那間麵包店！

官網上有一些這幾年來報章媒體報導的照片或影片
我點了影片，看到那位西點師傅的頭髮已經花白
歲月真的很無情，但其他都沒變
17年，還有什麼是仍然維持在當年的呢？
若當年我大義滅親不願升學繼續待在麵包店(或是轉職其他服務業)，
我又會過著怎樣的生活？

我試著寫下我還記得的一些人名，在我隨身的小本子上
一邊寫回憶一邊湧現，我很訝異自己還記得那麼多畫面
我天生就愛吃麵包蛋糕，麵包店教我何謂好吃不好吃
我不是很善於常常面對人群，麵包店教我基本的應對進退
我很討厭瑣事與行政工作，麵包店教我簡單的管理與整理
麵包店讓我知道原來我可以手腳那麼俐落、可以某種程度的獨當一面
麵包店讓我知道原來我會介紹與推銷商品，
並真的會有客人要我再推薦別的商品
麵包店讓我知道原來信任與禮貌不分年齡，
客人並不會因為我當時年紀小而欺負我質疑我
麵包店讓我知道自己有多愛吃麵包蛋糕，讓我知道我搬蛋糕的潛能無限！

我不是壞人，可是我在麵包店壞透了，壞到我曾經不想承認那一切
我想，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逃避了十幾年...

隔天下午我有事外出，順便繞去麵包店看看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麵包店已經變成鐵門深鎖的家具店
在門口站了一下，想起自己當年在這裡的身影
白色的托盤白色的夾子、中間有個斗櫃放滿點心、
右手邊是放蛋糕的冰箱、櫃檯被切片與彌月蛋糕圍繞、
空閒時要整理、蛋糕麵包出來時要包裝或上架、
地很滑，因為我們都懶得用清潔劑拖地、
儲藏室的門一打開要小心蛋糕蓋會山崩、
大家忙進忙出，雖然是千篇一律的忙碌生活，可是常常充滿歡笑
那麼清晰的影像，我怎麼可能忘記
我那麼愛拍照，當年怎沒想到把麵包店拍起來？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再次鼓起勇氣，打了電話
跟門市小姐說我要找那位西點師傅，門市小姐說請稍等
我整個心跳加速，請稍等的意思就表示師傅在耶
表示我會跟他說到話耶！
沒多久，那熟悉的聲音穿入我的耳裡
我高興的說：[某師傅好！我是...嗯..可能你不記得了，我是十幾年前在敦南店打工的心怡。]
果然不出我所料，師傅親切的說：[喔~我不記得了ㄟ]
我簡單的說明打這通電話的用意，是很想念大家，想問候老闆跟師傅們
師傅說，當年的老闆已經退休，遊山玩水去了~
要我有空去店裡玩，但要去之前要先打電話，不然他有時會外出買東西
師傅們都很忙，有時一個動作不能暫停太久
所以我不再打擾，快快結束電話，決定改天一定要去找師傅
也要問問當年的老闆的聯絡方式

或許是自己在職場上繞了一圈，也或許是自己曾經開過店
年紀累積起的經驗與感觸，讓我在結束電話後，內心是有些許激動的
即便我已經在家樓下了，但我決定去文具店一趟，買幾張感謝卡片

說真的，我開店後，其實偶爾會想到那段在麵包店裡的日子
也許一樣是服務業，所以我會比較，遇到什麼狀況時，
17年前的我會如何面對？如今35歲的我又會如何處理？
麵包店算是我人生中對於服務業唯一的經驗(以完整度來說)
它在我心中異常珍貴，年輕時不覺得太特別
即使早已從麵包店畢業許多年，但偶爾想起時，會真的感到那股影響力！

若有機會再見到師傅與老闆，我要用什麼開場白？
若他們真的都對我沒印象了，我會不會很傷心？
但我想，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定要大聲的感謝他們
然後，一定要問問這位我人生中的第一個老闆：
[當年我那麼壞，你為什麼不開除我~？]

(後續：這篇文章打到一半時，我突然想到書架上有一本八百年前的電話簿，立刻飛奔去取下，灰塵厚到可以擋子彈，立刻翻開，找到許多歷任工作以來失聯已久的同事，其中就有當時麵包店店長的手機號碼，我撥了電話，可惜沒接聽，改天再試！至於美玲...可能很難找了，但我會盡力！)